【鬼使】相似人偶收藏馆
*《相似人偶收藏馆》
*死鬼cp
*迫真工具人徐文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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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这个月的第三起事件。严格来说，是本地区，这个月，第三起事件。不管怎么说，阴间使者都是类似于人间公务员一样的存在，所做的事也是为着民众服务，谨慎与周全是从事这份职业的必要素质。所以当第1042号金差使在表述时，选择了更为严谨的说法。
这是本地区，这个月，第三起事件。
那么，是什么样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呢？金差使叹着气，蹲下身，沮丧到盖在头顶的宽檐帽都耷拉起边来——要知道，这可是冥界出品，向来以质量过硬，绝不让活着的人窥见半点阴间使者身影出名的高品质手工制造。
“这可怎么办啊前辈，不会牵连到我们吧？”这样做并不好，还在说话时，第1304号阴间使者不安的用脚尖踹着那具还带着热气的尸体，要是被其他阴间使者瞧见如此不敬的行为，别的不说，停薪留职是肯定了。不过金差使眼下没有余力去在意，他的全副心神已经被这件棘手到快要隐瞒不住的事情占据。
徐文祖，男，生于己巳年甲戌月庚午日，猝于己亥年癸酉月丁丑日。
漆黑名薄将一个人的一生简洁概括为两个日期，阴间使者要做的，便是在后一个日期到来时，上门索取此人魂魄。然后尘归尘，土归土，该上天堂的上天堂，该下地狱的听候审判。糟糕的是，当他们找上门来，留有余温的躯壳内，已经不见了灵魂。
这是本地区，这个月，第三起事件。
一想到这儿，金差使只觉得头大无比，如果可以，他也想像手足无措的后辈那样捂住脸，一边尖叫一边求助“前辈！前辈！我们该怎么办？我们也会跟着倒霉吧！”
“不管怎么样，先上报吧。前辈，我们可背不下这样的责任啊！”
按理来说应是如此程序。写报告，统计数据，把异常情况清清楚楚在邮件里反馈出来，适当时机向上级求助。但金差使却拦住了眼泪都快淌下来的后辈。
“不……这件事，还有很多疑点。”
“那又怎么样呀前辈？我们做不了主呀！”
话音刚落，气势如虹的巴掌就落在后辈肩上，拍得后辈一咧嘴，差点儿咬断舌头。金差使将后辈胸腔敲得哐哐作响，还要摆出灿烂笑容“你这家伙，至于慌乱成这样吗？好啦好啦，我明白的，刚开始上班还不习惯。可是啊，要知道啊，做阴间使者最重要的就是冷静。我们都不冷静的话，要怎么引领亡者去往彼岸呢？不要怕，我会好好处理的。来，告诉我，阴间使者最重要的是什么？”
说一个字，就拍一巴掌，胸腔嗡嗡共振到后辈觉得自己是一只被绑在高保真音箱上的苍蝇，晕头晕脑的回答，“是……冷静。”
“没错，是冷静。好了，转过身，先回家去吧。”如果没有在这件事忽悠后辈，金差使自问还是个负责、热情、极富同理心、关心下属身心健康的前辈。他在1304背上推了一把，成功将这件事揭了过去。
就在1304跨出门那一刹那，他回过头来，疑惑从眼睛里流出来，“可是前辈，这种事，到底是什么人可以做到呢？”
是什么人，可以抢在阴间使者前，“吞掉”死者的魂魄呢？
摁住礼帽，那宽大的帽檐低垂，将金差使眉眼尽数挡住，后辈自然看不见他震荡的瞳孔。
能做到这种事的，如果不是神，那就，只能是鬼怪了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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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手指传来的触感过于僵硬。不仅如此，胸腔似乎也被凝固在水泥中，动弹不得，空气进入肺的通道并不顺畅，徐文祖呼吸时能闻到的血腥味也佐证了这一点。
那么，自己，的确，是死了吧？
尹仲宇的刀划破了他的喉咙，滚烫鲜血淅淅沥沥滴落在地板上。即便如此，徐文祖倒下后仍加重了对尹仲宇的刺激，一拳又一拳击打在这颗脆弱灵魂上。与之相应的，尹仲宇也一刀又一刀捅在他胸腹间。如果这样还不死的话，事态就会朝着诡异方向发展而去。
一旦意识到这点，徐文祖对自己还有感知这件事便充满了疑惑。还是说，死后的世界，当真是存在的？
这里一片漆黑，似乎有风从鬓边掠过，带着荞麦花的香味，隐约在不远处响起风铃碰撞的叮铃声。若说是地狱，也太过安谧惬意，与世人想象中四处火红、哀鸿遍野的可怕情景相差实在太远。
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，眼前之所以会黑乎乎凝结成一团，是因为自己并没有睁开眼。不仅是手指触感僵硬，仿佛胳膊被重物压住一整天，就连睫毛也像是挂着好几斤重铁块那样，令上下眼睑紧紧黏在一起。但徐文祖不是轻言放弃的人，他调整着呼吸，努力与身体做出搏斗，颤巍巍在双眼的位置撬出一条缝。
微弱的光倾泻进来。
应该没有哪一家地狱，会是这个样子。只消看一眼，徐文祖就知道，这间装潢精美、摆放着古董家具、门口壁灯幽幽亮起的房间属于某个有钱人家，与此前他伙同考试院大婶玩乐过的别墅一样——当然，这里看上去，趣味更加高雅，也更加有钱。
那么，原本应该死去的自己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？
不等他想出个一二三四，房门忽然被推开，有人走了进来。糟糕！自己还动弹不得，莫说猛虎般给主人致命一击，就是躲藏起来都做不到。不管是谁，瞧见陌生人出现在自己家，都会尖叫起来。
来人却没有尖叫。不仅没有尖叫，他的目光直直看向徐文祖，眉头顿时拧了起来。直到他走近，徐文祖才发现，这个男人高大得过分，远瞧不过180厘米左右的身高，站在自己面前，被高出了大半个身子，不能动的自己，视线只能平视着落在他的胸腹间。很快，来人伸出手，竟然只用一只手，就将徐文祖整个握在手里！
不！不是这个男人过于高大！而是自己，变小了！
意识到这点的徐文祖不由地屏住了呼吸，艰难转动着脖子，想要看向握住自己的男人。耳边传来咯咯声，与椎骨相碰撞的声音不同，从脑后传来的声音，更像是橡胶碰撞在橡胶上。
“你是醒的最快的一个。”满满惊讶从对方声音里传来，他转动着手腕，让徐文祖能看见自己的脸。不得不承认，那是一张很有魅力的脸，看上去年纪不算轻，眼角眉梢挂着肉眼可见的风霜，是有别于普通人类的气韵。
“我想，需要自我介绍一下。”他说：“我叫金信，从今天起，你就要跟我，还有大家，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了。”
再次掉转胳膊，金信转过徐文祖，让他看到了眼前令人震撼的一幕——那是满满一柜子人偶，都只有小臂高，皆是男性，或坐或立，有的穿着医生制服，有的西装革履，有的裹在暖融融的驼色大衣里，每一个都长着一张相似的面孔。
与徐文祖有七八分像的面孔。
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金信拉开柜门，把自己放了进去。关上柜门前，那个男人愣愣地瞧了好一会儿，伸出指头，在徐文祖脸上戳了一下，轻声咕哝道：“真没有想到，你竟然是最像的一个。”
最像的一个。
最像，哪一个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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拜访鬼怪的住宅，不管从哪个角度想，都是都市传说一般的惊异体验。即使阴间使者同样会给人类带来不小惊吓，胆小的家伙甚至会害怕到连话也讲不出。但是……金差使想，如果可以的话，他一步也不想踏足这里。
但横亘在眼前的巨大疑惑急需解决。
身材颀长的鬼怪挡在他面前，一点儿邀请进门喝杯茶的意思都没有“突然摁响我的门铃，是有什么事吗？”
印象中的鬼怪不是这幅凝重模样。
快要进入深秋，长在屋旁的银杏早就被微寒染黄，风稍稍伸出手搔搔头，便会飘下一地落叶。鬼怪就站在这浩浩荡荡的秋意中，没来由的，惹红了金差使的眼眶。
吓坏了鬼怪“你这是……怎么了？”
总不能告诉他，自己忽然觉得他很寂寞。半掩住脸，金差使急忙岔开话题“那什么……鬼怪先生，你知道最近发生在银慧洞附近的怪事吗？”
透过指缝，他窥见鬼怪的眉头轻轻抽动，紧接着，那个看上去总是带着面具的男人回答道“我最近都没有去过银慧洞，怎么？是发生什么了不起的异闻了吗？”
身体有一秒僵硬，直愣愣放下胳膊的金差使看向他，就在鬼怪以为这家伙就要在自己家门口变成一座塑像时，他忽然戴上礼帽，刷地变成一阵烟消失不见。
糟了！
猛地拽开门，只需要踏出一步，方才还站在大门口的鬼怪，立刻出现在地下室内。出乎意料地，金差使并不在这里。
“要不是你带路，我可没有把握在这么大的房子里找到他们。”从身后传来的声音里压抑着愤怒，不用回头都能知道阴间使者跟了上来。
早就做好了会被发现的打算，不是吗？闹出这样大动静，想要不被那些家伙发现，也是不可能的事情。调整好表情，鬼怪转过身，看向金差使的神情毫无愧意。
“你怎么敢！”金差使咆哮起来“你这是扰乱人世间的规则！神会惩罚你的！”
“他凭什么来惩罚我呢？”淡蓝色火焰不知不觉间从每根发丝上荡漾了起来，若是熟悉鬼怪的人看见，登时就能明白过来，他在克制着怒火。自诩明事理的鬼怪没有对金差使动手的打算，自然会好心解释一番“我可是，什么都没有做。”
“你带走那些人的魂魄！”
“那些人是我杀的吗？我动手夺走谁的生命了吗？他们寿数已尽，本就不再属于世间。”
金差使被这等厚颜无耻气到怒火攻心，快要口吐白沫“你扰乱轮回！让那些人不能再投胎为人！”
鬼怪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“那就让神来惩罚我吧，我背负的惩罚还不够多吗？”
或许。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，鬼怪指向满满一柜装着灵魂的人偶，问金差使道“你是打算和我动手，把他们抢走吗？”
不，这个念头太过疯狂。依稀感觉到实质性的杀意，吓得金差使急忙咽了咽口水，慌张退后了半步。他甚至有些绝望“你……你这么做……到底是为什么……”
“要不是翻看过他们的尸体，我还根本意识不到……明明，那个人就已经转世为人，你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？”金差使闭上眼，像马上就要丢了命那样嘶吼起来“你根本！就害怕去看到那个人的转世！你害怕看到他，所以只敢收集这些像他的魂魄！鬼怪！你在自欺欺人！”
幸好金差使紧闭着眼，鬼怪想，不然让他眼睁睁看着巨剑离自己眉心不过一指宽，恐怕早就吓晕了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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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小徐文祖就是个聪明人，与一同长大的卞氏兄弟不同，认字快、记忆里强、近乎成人的理解力和逻辑思维，都是助这个孤儿院出身的孩子脱离原本社会阶层的最大资本。很多在严福顺大婶看来头疼得不得了的问题，只要交到徐文祖手里，就如同缠绕在一起的丝线被纺织娘盯上，轻轻松松，眨眼间他就找到了线头。区别只是，纺织娘们会耐心十足将线团解开，而徐文祖只愿意操起剪刀，咔嚓咔嚓把这些恼人的麻烦统统清除掉。
如果可以，他也十分想清除掉眼前的麻烦。
不管从哪个角度看，头戴黑帽，一身阴沉的家伙，都是传说中的阴间使者。同时他也知道了把自己囚禁在人偶内的男人，亦是存在于传说中的鬼怪。想来也是，若非拥有超凡能力的非人类，谁能把明明已经被杀掉的自己困在阳世呢？
所以，这个人打算接下来怎么办呢？费劲转动着脖子，拼命朝右边看去，徐文祖承认自己好奇心爆棚，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充满了兴趣。
其他人偶，那些长得像自己，或者说长得像某个人的人偶，会不会拥有同等的好奇心？徐文祖无从得知。他的灵魂被装在人偶里，除了听和看什么也做不到。塑胶的胳膊抬不起来、塑胶的嘴唇合在一起张不开，塑胶的眼睛也闭不上。
怎么说呢，如果神真打算惩罚自己，那么它成功了。
阴间使者再次到访是半个月后，他敲响地下收藏室门时，鬼怪忽地出现在房间中央，脸色极臭。
“你学不会敲门吗？”
“我敲了。”
“我指的是大门。”
金差使下意识朝大门口望了一眼“啊，我忘了。”说谎！他根本就是故意的！
鬼怪恨恨想“如果你来的目的和上次一样，那么不必再说，除非赢过我，否则别想带走这些人偶。”
听上去有些幼稚，像个赌气的小学生。
金差使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，好半晌才开口，“你知道这样做，会被我们带来多少麻烦吗？他……他以前好歹也是阴间使者，你就不能体恤一下？”
鬼怪断然拒绝“那是你的事。”多么的无情无义。
早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，金差使脸上没有半点意外，他只是掏出一张名簿，冲着鬼怪扬了扬。“那么我们来做笔交易如何？”
“李赫。”只是唤道这个名字而已，简单两个字，李、赫，竟然就让人觉得胸口沉闷起来。金差使看见同样的表情出现在鬼怪脸上，没来由的，心情忽然好上了几分，促使他继续说下去。“下个星期，他就要死了。”
很快金差使就觉得自己要死了。
浑身冒着蓝色火焰的鬼怪眨眼间欺身到眼前，掐住他的脖子，只消稍稍用力，冥界立刻会少一名兢兢业业的好员工。
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？”
即便吓得想要闭上眼睛，金差使依然掐着掌心，努力瞪回去“我当然知道。李赫，王黎的转世，那个警察，下个星期就要死了。”
室内的空气焦灼起来，依稀有烤肉香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，再不一鼓作气把想说的计划倒出，只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说。想到这儿，金差使大喊道“我可以把李赫的灵魂交给你！”
我可以把李赫的灵魂交给你，以此交换其余人偶。金差使想，很划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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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前辈啊，前辈。”
一叠声的呼唤从身后传来，下意识的，金差使希望自己能立刻消失在原地，好叫自己不用给这个粗手粗脚的后辈收拾烂摊子。可惜，这种事情是做不到的，他也只能戳戳嘴角，扯出一个和善的“前辈”微笑，掉转头柔情蜜意问“是，又怎么了吗？”
赶上来的后辈摆摆手“不，前辈，没什么事，但是你发现没有？已经半个月了，再没有发生过死者灵魂不见的事件。”
如果是说这件事的话……站在后辈对面的金差使脸色难看起来，似乎陷入了不好的回忆中，逗得后辈惊叫连连“前辈，你这是怎么了？不舒服吗？啊呀，阴间使者也会不舒服吗？也会生病吗？也会情绪低落吗？”
当然会了，你这个白痴！
此番吐槽不能当真说出口，金差使只能想方设法将后辈支开“我说，你啊，别老是去在意那些有的没的，死者的行踪确认好了吗？我们可是要在他死后，第一时间赶过去的啊。要是搞不清位置，会闹出多大麻烦你知道吗？行了行了，赶紧再去确认一遍，别叫我操心。”
“这……”辩驳被后辈吞回去，他像是见到鬼一般，指了指金差使身后。
那里站着鬼怪。
黄昏，槐树，老巷，是不管从哪个角度看，都很恰好的封魔时刻。
金差使对着后辈摆摆手，独自走上前。毕竟不能将直面鬼怪的恐怖留给后辈来处理。将他走过来，鬼怪抢先开口。
“上次说的交易，还有效吗？”
令金差使意外“当然。”
不知道这个回答能否让鬼怪满意，他沉吟着，脚尖摩擦地面，显得十分踌躇。“我不明白，你为什么要这样做。一个人偶和一堆人偶，对冥界来说都是灵魂失踪。”
“那是自然。”微妙的心境该如何形容呢？仿佛一滴浓稠红墨滴入古井，随着波纹一圈一圈漾开，逐渐蔓延得整口井都变了模样。金差使回答他“写一份说明和写一百份说明，工作量天差地别。”
不愧是王黎教导出的后辈，抱怨工作时口气如出一辙。
深吸一口气，本不会产生任何情绪的阴间使者继续说：“况且，我认为，这样做对他来说，并不算坏。”
也许，他也渴望着，回到你的身边，不是吗？
鬼怪没有搭腔。他将双手插在口袋里，垂下眼，不知在想什么。想啊想，直到那株老槐树枝头都生出了新芽，也没有一句正式的回答。
然后他就消失不见了。
地下收藏室那满满一柜的人偶也不见了。他们都被送到了金差使身边，一个一个，整整齐齐装在尺寸合适的盒子里，精致如同商店里的高级礼品。
后辈瞧着这些，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“这……前辈，这些都是什么？我们要怎么处理啊？我的天啊！”
“我跟你说过了吧，做阴间使者最重要的是什么？是冷静，是冷静啊！”试图在后辈脑袋上来个爆栗，金差使转过身，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一个人偶来。相同的精巧，相似的脸庞，他的嘴角微微上翘，似乎在微笑。
“既然人家信守了承诺，我们，作为阴间使者，就该予以回礼才行啊。”
金差使低下头，用后辈听不见的声音咕哝道“你说是吗？前辈。”
END
